微小痕迹


  前两天一时兴起,稍微测算了一下他人在自己生活中留下的痕迹。
  习惯和思维等等固然有,但无法进行衡量,此处略去不提,只计算实实在在的,以物品呈现的影响。但就算如此,数量对于从前的我来说,也无法想象。
  
  一盒笔芯。
  笔芯是高中时代的产物。那时候我穷途末路,问灵要了一只笔芯。记不清是什么牌子了,但是觉得挺好用,就将笔芯包装纸放在笔袋的后备处,然后专门去淘宝买了一盒一模一样的。然后事实证明,或许是灵在我心中的光环效应,也或许是那盒笔芯恰好品质比较次,盒子里的并不怎么好用。饶是如此我也没有舍得扔。一直放在那里。
  我一直用钢笔,签字笔从来只作为备用。就算这样,有那么多的笔芯在,我还是觉得很安心。
  
  一根签字笔。
  这是我向前任要求带的唯一一件东西。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开始,没想到它已经是结束了。它现在仍在我的笔袋里服役,有时候我也会用,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。不像那支钢笔。
  
  一个单耳蓝牙耳机。
  这是我最猝不及防的一件礼物。
  我家在乡下,但是高中在城里上学。记不清哪个暑假,天很热,举目全是橘色的阳光,和上空因热空气而扭曲的建筑和山林。我甚至在家里一个盒子养了海绵宝宝,看他们被水养大,圆鼓鼓的,安静躺在底面。
  “你家在哪儿?我找不到。”骆发来一条消息。
  对于他这预订好却意外的来访,我先是震惊,后是哭笑不得。
  他在家里玩了一阵,走时将耳机悄悄丢在桌上,我没有发现。等到他上了车,我才急忙给他打电话。
  “耳机呢?你不要了啊?怎么这种贵重物品都能忘的。”
  我在窗边一边拿着耳机,一边问他。不时看看海绵宝宝,再将目光转向外面的炎热地狱,思考怎么才能给他送过去。
  “给你了啊,不然怎么可能不拿。”他说。
  “这种东西你说给就给啊?”
  “……那有啥,就这个事吗?”
  “嗯……”
  “那我挂了啊,车里有点闷,我有点晕。”
  随后我就只听到了嘟嘟声。我对着外面橘色的阳光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。
  
  两个笔记本。
  一个初中好友蒲所送,一个网上认识的朋友 Asuna 所送。两个本子都是空白页,没有横线方格。前者封面是咸鱼,后者封面是成都印象。
  有一个很震撼的事实,是我后来听朋友所说的。他偶然看到了成都印象那个笔记本,连忙过来问我来源。我说朋友送的。他吞吞吐吐地跟我说:“你知道这个多少钱吗?”我确实不知道,也这么回答了。他说他也不知道。我还以为他在跟我搞笑,正准备打他,他补了一句:“但是这系列笔记本全国限量发行,每本都有编号。”
  我错愕。
  正打算上去问这原主人,他一把拦住我:“你干嘛?”
  我觉得有点贵重,打算上线问价格。
  他说:“问了之后呢?你打算怎么办?
  我一时语塞。
  “送礼物的人肯定不希望你在意这些。”他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很多。
  我默从了。
  不识货——当时这个词浮上心头。这个事情,让我意识到谦卑。
  
  一条砂瓶吊坠。
  这是兰送的生日礼物。当初拿到时,用盒子包装得很好。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小卡片。那卡片上面赫然印着四个大字:开光证明。背面还印着一尊佛像,还有一些我不懂的经文。
  我当时真的哭笑不得。
  我不信这吊坠开过光,毕竟是淘宝上的产品。卡片我也早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,甚至忘记了开光的寺庙是哪里的寺庙(卡片上面有写,如果是真的的话)。
  但是我却经常将它戴着,譬如执笔的此刻。
  在事业单位面试的头一天晚上,我给兰发了一条消息。
  “希望你送我的这条吊坠能带给我力量。晚安,好梦。”随后我便睡去。
  可能冥冥中我还是相信这些的吧。
  
  一罐啤酒。
  严格来说,它是我二十一岁生日那天,遗留下来的产物。现在都已经临近过期了,但我仍然没有扔。
  那次的生日,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。那是一场盛大的狂欢。
  他们抱了一打啤酒,易拉罐式的,很高。然后各自拿了一罐。在蛋糕抹脸的恐怖战争中,有人塞了我一罐。
  我当时很犹豫。
  我从那之前很久开始,就立下过一个誓言:不抽烟,不喝酒,不赌博。立下这个誓言,无他,只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好,成为一个更好的男生。从那刻开始,我只开了两次特例:一次是灵送的生日礼物,桃花酒;一次,便是这天。
  狂欢的最后,还有一罐啤酒没有喝。我让他们拿着,他们不肯,说寿星拿,我只好收下。
  没有了那天的情景,我想,这罐啤酒我大概是永远不会喝了。
  事后我有时会想,我开的这两次特例算不算是“破戒”?
  每次想这个问题,最后得出的结论都一样:成为更好的人当中,应该包含珍惜关系与懂得变通。所以,只要不是没有理由的放纵,我想,应该没关系。
  大概吧。
  我不是不会喝酒,只是不想无缘无故地放纵。
  
  很多封信。
  基本都是一些回信。
  写信这么久以来,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应的日子。每每有一封回信,都像黄金一样,期待不已,心心念念。
  
  一个抱枕。
  我现在都能记得那个羞耻的场景。
  大概是高二,星期天,我在教室里清扫,把考室恢复成上课的教室。然后有人叫我,说外面有个人找我。
  我出门一看:岚。她手上提了很大一个袋子,超大,然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给我说:“我给你买了个东西。”
  我一愣:“抱枕?”
  “猜对了。”
  那时候,我还重度沉迷于动漫,提起抱枕就是不可描述的那种。
  我一瞬间羞耻心上涌:“是不是有点不好……”
  岚大笑:“想什么呢,我专门找的正经的图。”
  说是这么说,我接过道谢之后,还是一整下午没敢打开,直到晚上拿回宿舍才敢看清它的模样。
  确实很正常,甚至埃罗芒阿老师的图都不是高清的,周围都还有像素点,看得我想笑。然而,它对于当时人际贫瘠的我来说,确确实实算一个盛大的生日礼物了。
  在很久之后,我某一次洗枕套,翻过来发现,它上面有一块小的布条。那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大字,教人直想笑:C:\Users\Adminstrator\Desktop\岚_正面.jpg。
  笑归笑,它一直服役到今天。
  
  一个玩偶。
  陌生人送给我的。我确定是陌生人,他走的时候,我不知道他的名字,年龄,甚至不知道是否在上学。
  县城里抓娃娃机,他不知道怎么兑换游戏币。我稍微演示了一下。
  本是为了等人,打发无聊去抓娃娃的,我两手空空回来之后,在一旁座位上发呆。他找到我,与我攀谈起来。
  他手上有两个娃娃。抓的。
  我觉得他运气真好,我很久都没有抓到过娃娃了。
  我这么说了,还坦言挺好的,也很羡慕。
  最后他因为有事,先走了。
  “这个送给你吧。多了我也不好拿。”他说。
  “这怎么行?”我当时脑袋宕机了。
  他往我怀里一塞,跑掉了。
  
  一枚戒指。
  喵喵的礼物。这个猫猫戒指,他买了一对。剩下的那一枚戒指,从他说的那一句话开始,变得极为重要。
  “那就送给你喜欢的女孩子。”
  如今已经送出手了。但是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。
  “要不要还你?感觉它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样子。”
  “不用了,你毕竟还是我的初恋。”
  对喵喵的承诺,我很庆幸我完成了。
  
  一只手表和一个大大的团子抱枕。
  这可能是最特殊的东西了。它们并非别人所赠,而是我受人启发,自己购入的。
  手表和团子,均是受那个女孩子启发。我当初并非觉得我喜欢她,而事到如今回顾过往,一切显得那么稚嫩和可笑。
  手表出过很多次意外。比如莫名其妙不转了,比如固定针掉落了几次,比如差点忘记放在哪。
  每一次出意外都很难过,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坏事。
  手表已经换过几次了,但是型号、款式甚至表带一直没有变过。我执拗地觉得,这样会让它一直完好如初。
  起码在我的心里是这样。
  而她,也将是我最深的秘密了。
  
  两支钢笔。
  这是我最后想说的。一支是大学室友送的生日礼物,因为太细了,虽在服役,但并没有经常使用。另一支,就是她给的。
  岚和她是好朋友。
  我在一个下午,让她帮我带一支钢笔。最后收到时,她说她不会挑,于是让岚代办了,然后她付钱。
  我有个习惯:笔袋里的笔,如果正在使用,笔头向右;不能使用,或者还未使用,笔头则向左。
  这支钢笔,在笔袋里笔头一直向左。
  我不愿看到它坏掉。就算只是一个吉祥物,也不后悔。我打算,让它永远向左。
  
  以上并未列完所有的物件。也并未列出最重要的东西。
  我没有把父母和兄长列进去——父母,给了我生命和生活;兄长,给了我无数的物品,以及成长。这三个人都是蛮不讲理的存在,如果列进去将无人匹敌。
  我并没有比较之意,我觉得每一件物品都很重要,都凝结着无比重要的心意。
  我的生活,许多人擦身而过,留下了痕迹。如今,我记录在此。而我又在别人的生活里留下了多少痕迹,或许那些信件会知道。
  也或许,只有天知道。
  
  南国微雪 Miyuki
  2023 年 1 月 16 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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